|
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时间:2023-05-30 阜陽方言屬北方方言,是中原官話的分支之一,具有較強的代表性。其中,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既受普通話影響,和普通話有一定的相似之處,同時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蘊含豐富的社會文化意義,F聚焦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基于詞匯角度,對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的語言特征和命名理據進行梳理,同時將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和普通話進行比較,探求兩者的差異及其背后獨特的文化內涵,以期對阜陽方言有進一步認識。 自然界中的動物種類繁多。據不完全統計,目前世界上被發現并被成功命名的動物有150多萬種。與此同時,新的物種還在不斷被發現,這一數字在不斷發生變化。針對這一情況,人類需要不斷發揮智慧和創造力,為新出現的物種命名,即創造出更多的動物名稱詞。所謂動物名稱詞,簡而言之,指的是給動物命名的詞,也稱動物詞。動物名稱詞不僅廣泛分布在各類著作中,而且可以廣泛應用于日常生活中,是口語中使用頻率較高的詞語之一。動物名稱詞是現代漢語和方言詞匯的重要組成部分之一,對豐富現代漢語詞匯系統有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從漢語方言內部的角度來看,受地理位置、生態環境、生活方式、經濟發展等因素的影響,各地區在社會文化方面存在不同程度的差異,這種差異會投射到對客觀動物的命名上,進而產生不同的命名方式?梢哉f,動物的名稱是主客觀因素相互作用的結果。同一動物可以從不同角度,如色彩、大小、聲音、習性等,進行命名。動物名稱既是一種語言現象,也是一種社會文化現象。從各方言的動物名稱詞可以看出不同地區的文化現象和語言特色。筆者在考察阜陽方言詞匯時發現,基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文化,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在命名和構詞上都和普通話存在較大差異。本文試圖從音節形式、構詞形式與命名理據出發,對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進行簡單探析,著重探究獨具地方特色的特殊詞匯,以期對該地區方言有更深入的認識。 阜陽市坐落于安徽省西北部,位于安徽、河南兩省交界地帶,是安徽省人口最多的城市。阜陽方言屬北方方言,是中原官話的分支之一。阜陽市面積較大,其下轄區域較廣,內部也存有一定差異,根據《安徽省志·方言志》,阜陽方言內部可分為五個方言片,分別是東部、西部、北部、中部和沿淮河片。五個方言片既有較大的相似性,同時也在語音、詞匯、語法方面具有一定的差異性。受篇幅和調查范圍所限,本文所討論的主要是中部方言片的方言,即阜陽市區方言,后文不再特別說明。 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語言特征考察 主要基于音節形式和詞的內部結構兩個方面探討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和普通話的異同。 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音節形式 就音節特征而言,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和普通話相比沒有明顯差異。就音節數量而言,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主要以雙音節詞、三音節詞為主,單音節詞相對較少,四音節及其以上的詞尤為少見。在普通話動物名稱詞前后加上附加成分(前綴或后綴),是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的特色之一。普通話中的部分單音節動物名稱詞,在阜陽方言中多用雙音節詞代替,如普通話中的“蛇”,在阜陽方言中用雙音節形式“長蟲”。同時,阜陽方言中三音節的動物名稱詞一般是在普通話雙音節詞的基礎上形成的,如阜陽方言“花蜘蛛”就是從普通話雙音節詞“蜘蛛”而來?傮w而言,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在音節上和普通話沒有明顯差異,受詞語雙音節化影響,單音節動物名稱詞較少,雙音節詞和三音節詞較多。 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構詞方式 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以合成詞為主,單純詞較少。就合成詞而言,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的構詞方式多樣,以附加式構詞為主,合成詞為輔。 單純詞。單純詞可以分為單音節、雙音節、多音節。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中的單音節詞較少,故單音節單純詞也較少,常使用的為家畜類詞語,如“貓、牛、狗”等,這些詞語在普通話中也是單音節單純詞。普通話動物名稱詞中有一定數量的雙音節單純詞,具體分為聯綿詞、音譯詞、象聲詞、疊音詞四種,如“猩猩、考拉、蜻蜓、布谷”等,而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中的這種雙音節單純詞較少,且以疊音為主,如“刀刀、突突”等。此外,就多音節單純詞而言,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和普通話比較一致,多音節單純詞比較少。 合成詞。合成詞和單純詞相對,是指兩個詞語組合在一起后形成新詞,具體分為復合式、附加式、重疊式三種。(1)復合式,又可以分為偏正式、聯合式、動賓式等,其中以偏正式為主,如“黑/魚”“家/兔”等。偏正式是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常見的構詞方式,這主要是因為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的命名理據主要是“動物特點+類別”構成的(即根據動物特征命名),下文將重點分析。此外,聯合式和動賓式構詞方式在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中占比較小。(2)附加式。主要結構為“詞根+詞綴”,詞根在前為前綴,在后則為后綴。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和普通話比較相似,附加式結構較多,且前綴多為“老”,如“老牛、老哇子”;后綴多為“子”,如“麻喳子、禿碴子”。(3)重疊式,指的是詞根相同的動物名稱詞,對單音節形式的動物名稱詞進行重疊,以構成新的形式,這類詞一般不會在意義上發生變化。重疊式動物名稱詞在使用年齡上有明顯的傾向,使用者多為兒童,成年人較少使用,且這類詞語在阜陽方言中較少。 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的命名理據 人類對客觀事物的分類命名是主客觀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這其中包含兩個相互聯系的方面。一方面,客觀事物的存在不以人的主觀意志為轉移,事物外在和內在的特征是客觀存在的;另一方面,面對客觀事物,選擇從哪種角度對其命名,這一過程則是主觀因素在發揮作用。同一個客觀事物,它的特征一般是多方面的,站在不同的觀察角度,選取不同的特性和層面,會有不同的分類結果和命名。因此,面對同一個客觀事物,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不同區域都會有千差萬別的命名。此外,就某一語言內部而言,對待同一事物,其內部不同方言之間可能也會有多種不同的稱呼。如“世界上最大的陸地食肉動物”,既可以將其命名為“北極熊”,也可以命名為“白熊”,前者強調生活區域,后者則著眼于顏色。筆者在考察阜陽方言后發現,該地區方言的動物名稱詞在詞匯方面有很多區別于普通話和其他方言的特色,F從命名角度和構詞理據角度出發,梳理出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的六種命名方式。 依據動物特征命名 就某一事物來說,一般具有多方面特征,可以選取其中一個或多個對其進行描寫。以自然界中的動物為例,可以依據性質、顏色、外形、條紋、狀態及其與其他事物的關系等對其命名。在阜陽方言中,依據動物特征命名的動物名稱詞所占比例較高,例如:(1)青魚,又名王八,因外形為青色得名;(2)黃狼子,即黃鼠狼,學名黃鼬,因全身毛發為橙黃或棕黃色得名;(3)毛辣子,又名毛毛蟲,因其接觸皮膚后會有刺痛,像辣椒一般;(4)老鍵,閹割的公牛;(5)豁子,即兔子,因嘴巴形狀得名,也可指兔唇患者;(6)長蟲,阜陽方言對蛇的稱呼,身體細長,外表似蟲;(7)曲蜷,即蚯蚓,因其經常彎曲蜷縮得名。 依據動物叫聲命名 語言是音義結合的符號系統,語音是外部表現形式,詞匯是內部構成材料。對于新發現或新產生的事物,現有語言暫時沒有對應的名稱,可以用聯想的方式,以現有的詞匯為基礎,對新事物進行命名。在阜陽方言中,一部分動物名稱詞就是通過對動物聲音的模仿進行命名的。如:①唧嘹子,即蟬,根據其叫聲命名;②娃娃魚,也稱大鯢,因叫聲類似嬰兒啼哭而得名;③老叫驢,即公驢,因愛叫而得名;④老哇子,即烏鴉,因叫聲得名;⑤布谷,學名杜鵑,因其叫聲類似“布谷”音而得名。 依據相似聯想命名 聯想,從修辭學角度來說,也可以稱之為比喻。具體來說,就是在考察不同事物相似點的基礎上,發揮聯想,用已經存在、已有命名的事物A去描述另一個新的事物B,以此對事物B進行命名。這是漢語中常用的造詞方法。自然界中的動物種類繁多,動物之間特征雖有很大不同,但是他們在某個或某幾個特征方面總有一定的相似性,這種相似性是聯想的基礎和條件。阜陽方言中的部分動物名稱詞就是采用這種方式命名的。如:(1)蝎虎子,即壁虎,外形類似蝎子,且因其捕食動作迅捷如虎而得名;(2)臭鱉子,即椿象,類似鱉,故名;(3)夜貓子,即貓頭鷹,眼睛圓且大,其頭部羽毛似角狀,和貓比較相似;(4)白頭翁,額頭到枕骨部分為白色,外形似白發老人;(5)枯葉蛾,蛾類,因靜止時翅膀形似枯萎的樹葉得名;(6)老水牛,即牛角蟲,因外觀類似水牛而得名;(7)馬丁丁,即蜻蜓,因身體與翅膀呈丁字形得名;(8)刀刀,即螳螂,前腿比較發達有力,外形似鐮刀。 依據生存習性命名 實際命名中,還可以根據動物的生存環境、原產地、棲息地等為其命名。阜陽方言中依據動物生存習性命名的名稱詞典型代表如下:(1)豆蟲,即豆天蛾,以豆葉和甘露為生,并因此得名;(2)泥巴狗子,即泥鰍,生活在淤泥里,故名;(3)水老鴰,即鸕鶿,擅長潛水,以魚為食物;(4)石蟹,即小蟹,常年生活在石頭縫隙中;(5)花蛛蛛,蜘蛛的一種,常生活于花草間。 依據功能作用命名 除語音、特征、習性、相似聯想等之外,還可以通過動物的功能和作用對其進行命名,這主要包括兩個方面,一種是動物本身具有的功能,另一種則是經人類馴服后形成的功能。對于這類動物名稱詞,只有弄清了功能作用,才能更好地明白其構詞理據。如:(1)菜牛,專供宰殺后食用的牛;(2)信鴿,用以傳遞信息的鴿子;(3)耕牛,用來耕地的黃;蛩;(4)奶牛:產的奶主要用作奶制品原材料。 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與普通話的差異 趙元任曾指出:“在稱謂名稱特別是對面稱呼上,在許多小植物小動物的名稱上,尤其是昆蟲的名字,不但是北京的形式是地方性的,可以說沒有任何方言里的名稱夠得上全國性!弊鳛橹性僭挼姆种,阜陽方言和普通話既存在不少相似之處,同時也有許多不同。以動物名稱詞為例,命名時命名角度的選擇、語素的分合與順序、用字的不同等,這些都會造成動物名稱詞的差異。接下來從構詞形式和命名角度考察,對阜陽方言和普通話的差異進行簡單描寫。 其一,構詞形式的差異。其內部可以分為兩類:音節結構和構詞語素。從音節角度考慮,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在音節數量上和普通話有所差異,如一些在普通話中為雙音節的動物名稱詞,在阜陽方言中為多音節。如普通話中的雙音節詞“壁虎”在阜陽方言中是三音節詞“蝎虎子”,單音節詞“鵝”在阜陽方言中為雙音節詞“老鵝”。此外,從構詞語素角度來看,對同一動物,和普通話對比,阜陽方言中動物名稱詞或使用不同的語素,或在原有的共同語素上進行改變、增刪等,這又可以分為幾種不同的情況:(1)構詞語素完全不同,如“蝗蟲”與“螞蚱”、“螳螂”與“刀刀”、“青魚”與“混子”、“青蛙”與“蛤蟆”、“水蛭”與“螞蝗”、“蚯蚓”與“蛐蟮”等;(2)構詞語素部分相同,如“鱔魚”與“黃鱔”、“蝦”與“麻蝦”、“蒼蠅”與“蠅子”、“鸚鵡”與“鸚哥”等;(3)附加成分不同,筆者對比阜陽方言中的動物名稱詞發現,很多詞語在阜陽方言中使用了詞綴和重疊,而普通話中或是將其省略,或是使用了其他語素,如阜陽方言把“公鴨”稱作“公鴨子”,“燕子”稱作“小燕子”,“水!狈Q作“老水!,“綿羊”稱作“老綿羊”,“蝙蝠”稱作“鱉虎子”,“毛毛蟲”稱作“毛辣子”,“蜻蜓”稱作“馬丁丁”,“魚子”稱作“魚子子”等。 其二,命名角度的差異。在阜陽動物名稱詞中,一些詞語和普通話雖然名稱不同,但是表達的概念卻完全一致,主要原因就是命名角度的差異。與此同時,從路徑上來說,動物名稱詞的命名又可以分為兩種,直接命名和間接命名。如普通話中的“螳螂”在阜陽方言中直接被命名為“刀刀”,這主要是著眼于事物的形狀特征;普通話中的“小豬”被稱為“豬秧子”,則強調其外在的大小,“貓頭鷹”稱為“夜貓子”則是考慮到其活動時間……這些都是通過直接命名獲得的,從名稱上可以直接獲得和該動物有關的特性。此外,還有一類稱為間接命名。在阜陽方言中,出于避諱、陌生、比喻等原因,對有些事物采取委婉的稱呼方式,如將“豬血”稱為“豬紅”,“出售的動物舌頭”稱為“賺頭”等。 綜上所述,本文選取阜陽方言為考察對象,立足于音節形式、構詞形式和命名角度,對該地區的動物名稱詞進行簡單考察,同時將其與普通話進行比較。和普通話相比,阜陽方言分布在城區,為溫帶季風氣候、平原地帶,該地區能見的動物相對有限,故動物名稱詞相對較少。雖然存在一些比較有特色的詞語,但總體和普通話差異不大,大多是在普通話的基礎上加上詞綴,且以前綴和后綴為主。由于調查地點位于內陸平原城區,很多山區或沿海地區的動物比較少見,比如“狼、豹子、熊、獅子、海豚”等大都是由普通話借鑒而來的,詞性、語素完全相同,差異僅表現在讀音上。正因如此,阜陽方言中部分動物名稱詞的分類比較單一,名稱也相對較少。以“魚類”為例,普通話中可以分為“鯽魚、鰱魚、黑魚、帶魚、黃魚、鯰魚”等多種,而在阜陽方言中,大都以“魚”稱之,這和阜陽地處內陸,較少接觸海鮮有很大關系。阜陽在語言上同時伴有中原官話和江淮官話的痕跡。對比普通話,阜陽方言動物名稱詞“子”尾較多,這是受江淮官話影響的結果。作為地域文化的活化石,方言在民族文化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作用,而目前的發現只是冰山一角,有待探索和挖掘。 |